三十六

一枚黑色的棋子被两根手指夹着，在半空中犹移了半天，终于被放置在了棋盘上。

沈家家主沈覃低头看了一眼棋子落下的位置，放下手里正端着的茶杯，向对面坐着的人笑了笑，开口问道：“就放这了？这次确定了，不再改了？”

(资料图)

坐在他对面的男人明显年纪已经不轻，一头短发虽然浓密，却全部染上了黑白相间的点，但他的目光却如鹰隼般烁亮，听了这话，他大手一挥，豪迈道：“不改了，就这了。”

“好。”沈家家主应了一声，然后从旁边的棋笥里拾起一颗白子，往棋盘某处落点上一放，“那这局你又输了。”

对面的男人目光跟着他的手，在他落子的位置上定睛一看，然后又瞅了眼整个棋盘，半晌后本来向前倾着的身子颓然靠回了椅背，悻悻然道：“我说你小子，也不给我留点情面，我难得出来一趟，你都不让着我点。”

“下棋就是下棋，跟情面有什么关系？再说我要是让着你，你又该不高兴了，和上次一样说我糊弄你，下得没意思，到头来还是我落个不是。”

听到这话，对面的男人无话可说，不过他只郁闷了一小会便又重新抖擞起精神，拍了下桌子，高声道：“我还不信我今天就赢不了你了！不行，我们继续下。”

说着就开始收拾棋子准备下一局。

“行了，”沈覃笑了笑，“旁边那人都站半天了，先听听他说什么吧。你也顺便歇会。”说完目光转向不远处站着的年轻人，朝他比了个手势。

年轻人穿着一身军装，站得笔挺，已经在旁边等待了十几分钟，此刻看到沈覃示意，立刻迈步走到两人跟前，先是立正敬了个礼，“老将军好，沈家主好。”

“嗯，好。”沈覃点点头回了一声，被称作老将军的人却没有应声，他还在收拾满盘同色的棋子，听了这话他头也没抬，只开口道：“赶紧说吧，说完我还要继续下棋。”

年轻人丝毫不敢耽搁，立刻道：“老将军，上将让我来问您，您说的所有布防和人员安排他都已经按您的意思调整好了，不知道您还有什么指示？”

“他全都安排好了？”老将军问。

“是。”

“哦，那你去告诉他，让他再把门口的几道检测系统和所有监控都查一遍吧。”

……

“你说什么？让我再把检测系统和监控都查一遍？？”林楠笙等了二十分钟就等来这么个消息，他有些不可置信，下意识反问道：“都查过两遍了？还查？？”

“是，老将军就是这么说的。”传话的人肯定道。

林楠笙站在原地深吸了口气，抬起头看了看天色。

湛蓝湛蓝的。

今天的天气不错，上将的心情很糟。

从一大早忙到现在，被老将军溜来溜去，总算是把所有事情都布置的差不多，以为终于能休息一会了，结果发现自己果然是妄想。

这老爷子，自己一到沈家主宅就跑去跟沈家家主下棋，就光知道指使自己干活。

虽然说凭着两家的关系，在沈家有大事的时候动用林家军部的特权，负责场地的安全无可厚非，他本身也非常乐意帮这个忙，但他就是想不明白，为什么每次沈巍有什么事，最后麻烦的都是自己？

林楠笙拍了拍手，这人情他得好好记着，到时候必须找个机会让沈巍还回来。

林楠笙的副官站在旁边，看着他拍打掉白色丝缎手套上并不存在的灰尘，然后勾起嘴角狞笑了一声，接着转头看向自己，“走吧，跟我再去查一遍。”

副官：……

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害怕。

不过转念想想他觉得自己也能理解林楠笙，陪着他从开始跑到现在，也有两个多小时，期间林老将军的指令一条一条过来，连他都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鞭子抽打的陀螺，老将军往哪打，就得滴溜溜地往哪转，就算上将心里有些叛逆……那也实在怪不得他。

“你还站在那干什么？我都说跟我走了。”

发现副官没有跟上来，林楠笙回头看了一眼。

“哦。”副官回过神来，赶紧跟上。

……

“你现在还是不用手机？这传着一条一条的，不光麻烦还辛苦人。”传话的人走后，沈家家主道。

收好棋子后，两人没再下棋，在一起坐着喝茶，林老将军喝了口茶，开口道：“从战场上回来就再没用过了，我受伤了，要静养。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我都不想管，不用他们就不能来烦我。”老将军顿了一下，“不过就算这样，也挡不住一些脸皮厚的，沈琰最近这段时间就往我那跑了好几次。”

听到这个名字，沈覃停下动作，认真看了老将军一眼。

沈琰这个名字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能直接叫了，除了辈分问题，现在没有几个人可以直呼，更是基于他的身份。

沈琰，是沈家家主沈覃的大哥，他不但是沈家人，同时也有皇室的身份，因为他娶了现今皇帝的亲妹妹，也是皇室上一辈唯一的公主，身份尊贵。

除此之外，他还担当着一项重要的职务，那就是帝国的参议长。

几重身份叠加，现在敢直接当面喊他名字的除了林老将军外，恐怕就只有皇帝了。

沈覃笑了笑，“我大哥都说了什么？”

“哼，”老将军冷哼了一声，“还不是那老一套。”说完后他转了话题，“不说他了，说说你。”

“我早就给你说，你也年纪大了，何必再把自己搞得那么累？不如和我一样，把事情都交给小辈，你就是不听，到了今天，到底由不得你了吧。”

沈覃沉默了片刻，开口道：“沈巍他到底还小，如果可以，我并不想把担子过早的压到他身上。”说完他叹了口气，“是我这个父亲当得不称职。”

“你这人。”老将军拿指点点他，摇了摇头，“就是自己成天想不开。”

“我看小巍那孩子就很好，比你强多了。你也不必自责，我们已经老了，以后这帝国，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。”

“是啊，”沈覃轻轻笑了笑，有些感慨，“我们老了，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。”

他正说着突然一个年轻人从远处小跑过来。跑近一看还是方才传话的小兵。

“老将军。”来人道。

“嗯。”林老将军应了一声，问道：“林楠笙都检查完了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现在这个时间估计皇家的人也快过来了，那就让他呆在门口，陪着小巍一起迎迎皇家的人吧。”

……

沈巍还没来，林楠笙在门口站的有些百无聊赖。

今天沈家家主继任的场面虽大，但其实过来的人并不比沈巍婚宴当日多，一是有资格被邀请进入沈家主宅的人不多，二是为了保证现场的安全，防止有图谋不轨的人趁机闹事，也不方便邀请太多宾客。

换言之，今日能过来的，除了沈家自己的成员，全都是身份地位真正不斐的人。

虽然不时有人过来，但多数也只是随便客套几句，能有资格让林楠笙花功夫寒暄的也没几个。

这会没人，林楠笙往主路方向远眺了一眼，也没有见正过来的车，就准备跟站在旁边的副官闲聊几句。

“副官，你还记得早上我出门的时候，小少爷说了什么吗？”他补充了一下，“当时我走得急，不知道听清楚没有。你说说看，我验证一下。”

副官：……

他回忆了一下早上的场景，想了想后开口道：“小少爷，他说今天他也想来，说他想见哥哥，但是被您一口回绝了，您说不行，实在不安全。”

林楠笙：……

“不是这个。”林楠笙道，“你再想。”

不是这个那是哪个？听这语气副官怎么感觉林楠笙根本就知道，只是想听自己说出来。

他努力搜索了一下脑海里的回忆，终于想了起来，“小少爷说他今天心情不好，让您今天回去的时候帮他买束玫瑰花。”

“对。”

他刚说完就得到了林楠笙的肯定，只见上将挑了挑眉，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过来，“你说他为什么突然让我送他玫瑰花呢？”

他看似冷静，实则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喜悦。

副官：……他能说也许小少爷就是单纯喜欢玫瑰吗？

“也许，是他对您有好感了。”这个回答总不会错吧，副官想。

然后下一秒他就看见林楠笙真正地笑了出来，像军队里那些十七八岁过来参军的愣头青一样。